Indian companies have spent hundreds of millions of dollars on political donations via “electoral bonds”. The government launched the system to stop the flow of “black cash” into politics. But data showing the bond purchasers and recipients have caused a stir: https://econ.st/3TNl9j4
Photo: David Talukdar/Zuma/Eyevine
回歸自然/曹永洋(九彎91期)
天上的飛鳥有窩,地下的狐狸有洞,只有人子沒有枕頭的地方。──新約,馬太福音八章二十節
搬離老家,開始過過小家庭生活。落居的住處是四層公寓頂樓,我個人有一種生活癖習,一時無法棄置。昔日慈母在世,殘羹剩飯一向隨手倒入備好的餿桶,每天固定的時間有人來拿去當猪食。爺爺、家父都種過田,深諳盤中飧,粒粒皆辛苦,孩子不準准糟蹋食物乃是天經地義的事。要我把每天所餘爲數不多的餿食任意擲棄,頗讓我左右為難。由於量少,誰也不肯接受這點殘羹飯,這事真個使我煞費周章。
我忽然想起頂樓陽台上,每至清晨或黃昏時際,登樓瞭望遠山近樹,嫵媚秀麗的觀音山悠然矗立。視界所及,頂樓陽臺的短牆、電線上,每有不知名的鳥禽、燕雀,凋啾呢喃,那些可愛的小麻雀常常成群在近處飛來躍去。「如果把道剩下的一點餿食米粒,平放在矮城的石墩上,一線擺開,說不定這些飛鳥留來啄食它吧?」我兀自呆想着。
私意既定,日暮時分,我就把所餘無多的殘食平擺在那約十公分寬的矮墻上。清晨,我起身出門要去運動的當兒,從頂樓的門扉探身看看陽臺,發現吱吱喳噴叫個不停的鳥禽,不消一會兒光景,便把餿食啄個一空。偶而碰到日頭稍烈,雨水滴濕,使得原來的殘羹剩飯發臭走味,那點餿食米粒往往就會曬得乾乾硬硬的,全部餘留下來。這時,我可以斷定這些餿食業已遭到陳貨未清的悲運。但是這種情形, 並不太多。在陽臺上向鳥禽推銷餿食,有一兩年間,竟成為我生活中的一種安慰。
直到有一天,樓下整幢公寓,被一個林姓商人購去,全部打通,開設了一家印刷廠。自此以後,幾無寧日。我由於無法長期熬受噪音的侵擾,終於把這個只住兩年的公寓忍痛割捨出售,搬到一個甯静的眷村定居。我住的還是新蓋的四層公寓,可是這回我住的是二機,想爬四樓頂層的陽臺用老法子處置餿食,不免有點小題大做,所幸,搬來眷村當日,我便發現住居附近有一小塊畸零地,在一根水泥電柱旁,赫然用鐵絲綁着一個鐵製的餿桶。第一次看到這玩藝兒,有如碰到一個老友那般親切,這份盡在不言中的默契,真是深獲我心。其實我很清楚,天上的禽鳥不用我擔這個閒心, 一枝草、一滴露,地們一定會好端端活下來的。
幾年前,偌大一個東京市,就出現過一則新聞,兩個放學的小學生在回家的途中,突然發現一對翩翩飛舞的蝴蝶,他們由於好奇,一路上就追逐着這兩隻蝶兒,直到她隱没不知去處而後已,這個消息竟成為當天東京電視臺的重要新聞!
有時鄉愁難抑,我會向學生敘述自已童年在蘭雅農莊的田園生活。那約莫是小學一、二年級吧,每逢春耕,我和兒時的玩伴赤足在田裏嬉遊。大夥兒跟在拖着犁具的水牛後面,犁刃翻過田土的時候,只要發現地面有洞洞,把指頭伸進去掏挖,常常可以揪出一條活生生的黄鱔,溪流河裏到處都是蝦子、鮕鮘、鯽魚、泥鳅、土殺、河蟹、三斑⋯⋯學生聽我講得口沫横飛,個個目瞪口呆,就像老師在敘說一則古老的神話!
的確不錯,這一代的孩子,談到玩具,一應俱全。他們躲在公寓鴿籠般的房間裏,三三兩兩玩着各樣的高級積木,拼圖遊戲、撲克牌,下跳棋、象棋、西洋棋⋯⋯不管興致有多高,個中樂趣和鄉下的野孩子在林野中恣意暢遊,其間差距不可以道里計!人,原本是自然的兒女,印度詩哲泰戈爾生前曾在密林創設過一所大學,且讓我們閉目細想:滿腹經綸的教授在陽光、樹蔭下講課,學生坐在草地上聆聽,仰首是蔚藍的天,周遭鳥飛雲飄,溪水潺潺,真理的源泉就從班駁的光影中漏洩下來,這不是我們這一代人日益迢遙的美夢麼?
現代人備嘗知識的禁果,拜受應有盡有物質文明的寵賜,泥足愈陷愈深,終致不克自拔。我們是否應該駐足沉思:人類究竟要怎樣努力保持一塊可供生靈樓息安住的淨土呢?我們當然大可不必開倒車,返回茹毛飲血的洪荒原始,但人類似乎有必要懸崖勒馬,從作繭自縛的泥淖掙脱出來,回歸自然,我們已經來到這個面對莊嚴快擇的十字路口,人類到底要生存還是要同歸於盡呢?
曹永洋
本刊編輯顧問。出生於台北士林。東海大學中文系畢業,曾任教中學三十年,退休後擔任志文出版社新潮文庫總編輯。著有《歷史人物的回聲》,並撰寫本土人物傳記,其中《陳五福傳》曾獲一九九三年十大好書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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